夜里,炭炉上水汽氤氲,沸水烫过的紫砂壶发着光,爸爸指了指藤桌上的铁罐,示意我打开。
“嘭”的一声。
崂山的香气喷薄,爸爸亲手焙制出的茶香散了又聚;崂山的月光像凉水一样倾泻,把我们当做茶具洗了又洗。
烹茶是绝对讲究的,用茶则(取茶的专用工具)取茶,先闻茶香,再置入壶中。水一定要是活的山泉水,水温80-85℃,注入,手法必须轻缓,避免热水直接打在茶叶上。
我还在努力跟上那双分毫不差的手,手里的茶杯却已经注满了黄绿明亮清香的茶汤。
品完茶,茶人才会张嘴说话。爸爸将茶具尽数收进小木箱,塞进了我的行李。他说的话没头没尾:明如你懂吗,茶喝的不是茶,是道。
18岁的我不懂,只带好茶具离了家,从此往后,在任何地方泡过的茶,都能喝出爸爸亲手炮制的滋味。
我是匡明如,晓阳春茶的新一代“掌门人”,今年25岁,终于回了家。
7年前,他的白发还不敢这么肆意生长,7年后,爸爸的头发变得花白,爸爸的茶还一如往年。
爸爸总说,中国人脸皮子薄,是不好意思将什么技艺学问称作“道”的。日本花有花道,剑有剑道,而在中国,我们称之为花艺和剑术。
除了茶,茶是有道的。
可究竟是什么,却总不愿说得清楚。
这玄乎的东西引着30年前的那青年,不理会所有人的好言相劝,丢掉了手里大把来钱的建材事业。
别的茶商都是直接从茶农手里收,而他却执意站在崂山的脚下,埋下了一棵茶树的种子。
那一棵茶树生的叶子,被爸爸调制出了千变万化的晓阳春茶。
晓阳春茶诞生在崂山,产自海拔570米的私有茶园,世园会赞助商,赞助郭川驾着青岛号大帆船,带着晓阳春茶叶,从青岛出发路经索马里到达欧洲。
晓阳春茶,是爸爸从种茶树到炒茶叶,一手做起来的纯正崂山茶品牌。
你一定知道西湖龙井、安溪铁观音、祁门红茶...却不知这崂山不止有道士,还有茶。
其实爱茶的人,都知道崂山茶名贵。
以往很难买到崂山茶,因为产量少,茶农在当季卖给本地人后,不剩多少可以放到市面上。
南方的茶也好,漂亮,清新,是薄皮细肉的姑娘,可架不住热水冲上两三遍,就化了。
而崂山茶,依山傍海而生,茎叶厚实,像带着点粗粝的北方丫头,泡上再久也不觉得涩口。
不制茶,我就研究研究茶道,或是欢迎操着陌生口音的爱茶人前来借宿。
他们希望尝到刚刚脱离叶子的好茶,也希望在茶园,放下尘世里沾染的污垢。
李姑娘从北京来,她在我们的茶园住了很久,什么都不说,只是早起,采茶,品茶。
有一天,我领着她去了未经开垦的荒山深处。
为了保护生态,山里至今没有通电。微微发白的天空下,勉强看到我最喜欢的那几棵野茶树,没爹没娘,全凭大自然的福泽生长,生了又死,绿了又枯。
今年它们长的有些颤颤巍巍,稀疏的叶片经风一吹,露出一旁命悬一线的鸟窝。
可幼鸟们不怕,看见人来,欢呼雀跃。扑腾着小膀子叽叽喳喳。随着日头上升,年深日久的杂草从,有坚韧的茶树苗正在拱开硬土,生长出去。
傍晚我们下山,李姑娘的细语,压着离开山的最后一步:现代的生活不过是画地为牢,迈出去了,它们什么都不是。
她回北京,我回茶园,突然理解了为什么,人们热爱寄宿在茶园中。
国人的身边到处都是茶,可茶式生活却离我们很远。
多少奔跑在柏油马路上打拼的人,连亲手泡一杯热茶的心思都空不出来。
我和爸爸说,不如让更多人住进来吧,我要建一座晓阳山居,让崂山的茶润泽一些干燥的灵魂,让崂山的月光洗净他们身上的灰尘。
茶山内是不允许车辆进入的,晓阳山居背靠崂山,遗世独立。或散步其中,或同我去茶室坐坐。
室外效果图
茶室的竹帘外是望不到头的山,竹帘里是清晨采摘的新茶,亲手炒制,亲手烹茶。喝下去的是只令自己动容的心境。
茶室效果图
崂山的夜晚,天空很清明,不论是二三好友还是独身一人,在崂山的星空下,茶山里的生灵会为你歌唱。
累了便回房,煮一壶老白茶,房间里弥漫着老白茶的枣香,让人安心地睡去。
小阳山居不仅仅是个居所,更是个茶式生活的综合体。我发起这次众筹,不仅想让这滋润我长大的茶山,迎接更多在世间劳累的人,也是想将这千年流传的茶文化,展示给更多的年轻人。
房间效果图
十天前, 李姑娘又来了,我挥舞着双手和她说着我的启发,我的计划。
姑娘抿了一口茶,问道:
“你一个做茶的女孩,为什么不好好闲度一辈子,如果不被人理解呢,如果失败了呢,如果后悔了呢?”
我操着同父亲一样熟练的动作,将她的茶碗添满:
“你看,总有人像你,在寻找自己的茶道,在寻找融于茶水中的美好生活。”
它缓慢,和谐,灵动,随心所欲。像这茶,虽然清淡,却惹人上瘾。
采茶,制茶,烹茶,品茶,是我能想到,最值得的生活。